1、出自《太极图说》
2、无极而太极。
3、太极在开辟之前。夫开辟之前作何形状,盖未可知。以人身之太极推之,是必为太极也明矣。若太极之前更有无极,愈不可知。孔子曰:“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。”未尝言无极也。然则无极究何如者?人之有太极也,由于阴阳交感。其未经交感而散于阴阳者,无极也。天地浑沌之时,阴阳未分,岂有散于阴阳而待交感之无极乎?不知有后天之阴阳,即有先天之阴阳。开辟以后,后天之阴阳交,而成物之太极。开辟之前,先天之阴阳交,而成天之太极。则当先天阴阳之未交,其散而无纪者,即先天之无极也。无极二字,陆子疑之,朱子信而注之,特未详言其理耳。
4、太极动而生阳。动极而静,静而生阴。静极复动。一动一静,互为其根。
5、太极者,何也?即浑沌也。例以人身之太极,父生母育之时,有一点灵光,明而且赤,与精俱下,以为一身之本。在天曰命,在人曰性,所谓不离乎气,不离乎气者是也。有主静之功者,于独坐时自能见之。东坡诗云:“中宵一点落黄庭。”盖有见乎此也。人本天地以生,天地之太极,当不异此。其论动静与汉张子远异。子远云“一动而生阴阳”,此云“动而生阳”、“静而生阴”。盖有对待之阴阳,有流行之阴阳。对待之阴阳,由动而生,譬如人生男育女,非动不能也。流行之阴阳,或生于静,或生于动,动静递嬗而阴阳不穷。譬如四时之运,冬而又春也。阴阳之流行,即至诚之无息。周子明言之,欲人从事于至诚也。动而生阳,其理易知。静而生阴,其理难知。今特详生阴之说。静也者,窈冥之谓也。一元之窈冥在戌亥两会,一年之窈冥在戌亥两月,一月之窈冥在末后五日,一日之窈冥在末后两时。此乃天地自然之道。人能顺之,动而无动,而阳孕阴之机,静而无静,而阴发阳之用。即谓之动生阴,静生阳,亦无不可。盖动静互为其根,正周子之说也。
6、分阴分阳,两仪立焉。
7、阴阳分乃阴阳自分,非分太极为两仪也。故阴阳虽分,太极自在。若太极变而为阴阳,则太极坏,天地又安得长存乎?以天地言之,乾上坤下,相隔不相通也。以人身言之,离为心,象取中女,阴也,心所藏者性也。坎为肾,象取中男,阳也,肾所藏者命也。昔人云:凡人未生以前,性命合一,本为不朽之身,一出胞衣,而性不见命,命不见性,于是凡而不圣,则阴阳之分,譬如夫妻反目,不复同居,其家不败者,未之有也。观此而下文自然之功用不可少矣。
8、阳变阴合,而生水火木金土,五行顺布,四时行焉。
9、予观《太极图》阴阳,而心初疑之,其阳动一边,两阳夹一阴,厥象为离,于《易》离为中女,阴也,而今反为阳。其阴静一边,两阴夹一阳,厥象为坎,于《易》坎为中男,阳也,而今反为阴。即朱子注,亦谓火阳水阴。夫《太极图说》所以明《易》理也,孔子云:“阳卦多阴,阴卦多阳。”乃敢翻孔子《系辞》之案,果何说乎?不知阳变阴合,具有功夫,非如男女媾精可不学而能也。火阴水阳,乃常理耳。若有主静之功者,火非寻常之火,其火由坎水生,足以开通脉络,是为真阳。水非寻常之水,其水由离火生,足以降伏薰蒸,是为真阴。推之,木能生火,平火以养木,木植火中而质不焦。金能生水,炼水以成金,金沈水底而形不化。火能生土,燥土以培火,火居土下而焰不消。此所以颠倒阴阳圣功之水火者也。不然,阴本静也,何以静而无静。阳本动也,何以动而无动乎?至言五行,而曰顺布,盖举时序言之。在天为自然之元贞,在人为自然之终始,非有功夫,而有功夫又在下文矣。
10、五行一阴阳也,阴阳一太极也,太极本无极也。
11、此二句复说上文,而颠倒出之。初看甚无大意。不知是由博返约功夫,孔子所谓“一贯”者也。天下万事万物,莫非五行悉数之不能终也。敛事物而归五行,初由格致之精,继由变通之妙。然使五行各居其所,而畛域终分,相生无以资不足,相克无以制有余,天地之间,生机必息。故必融五行为阴阳,而分者渐归于合。然《易》云“一阴一阳之谓道”,乃指人道而言。若尽人合天,则太极是道,阴阳尤未尽其妙也。故必使阴阳还为太极。于是乎尽性,即于是乎立命,贤而近于圣,宜若可以止矣。噫!《诗》不云乎:“上天之载,无声无臭。”太极无质而犹有形,终非其究竟也。明太极本无极,又加一层功夫。天地不能限,鬼神不能知,散之则无痕,聚之亦无体,万古以来,微孔子其谁与归!
12、五行之生也,各一其性。
13、太极生天地,天地各有一太极。天地生五行,五行亦各有一太极。五行之太极,不惟彼此皆同,并与先天之太极,亦无不同。太极即天命之性。《书》曰:“惟皇降衷,若有恒性。”曰恒者,明天下藩衍不齐之数,其性无所不同也。此云五行各具一性何欤?曰:五行亦有气质之性。试问五味入药,或温或凉,即各一其性之验也。非天命之性也。
14、无极之真,二五之精,妙合而凝。
15、上文言五行各性,不专指人身言也。就人身言之,五藏亦五行,而各有性,亦各有无极。但后天之无极,非先天之无极耳。先天之无极,即图中五行水火所缀之无极也。何者为真,即前所云“一点灵光,明而赤者”也。何谓二五,二者六二,居内卦之中,女之少者也。五者九五,居外卦之中,男之少者也。卦以二五为偶,是其定例。此以喻夫妇合而妙,妙而凝,于时无极与精俱泄,而生生化化,遂无穷期。地天之泰如是而已。
16、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。
17、乾坤指父母,男女指小孩。夫无极之真,乾先至,而坤应之,则成男。坤先至,而乾应之,则成女。乾坤各有无极,即各有其真,而先入者为主,后来者不能争也。天地之产阴阳亦犹是耳。
18、二气交感,化生万物,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。
19、变化无穷,至诚无息也。
20、惟人也,得其秀而最灵。形既生矣,神发知矣,五性感动而善恶分,万事出矣。
21、上文所言均是天道,而注多就人言。盖天道难通,就人身以指点,较为亲切,庶令阅者洞知也。此则专言人事也。秀而最灵者,何也?盖羽虫秉南方火德,介虫秉北方水德,鳞虫秉东方木德,毛虫秉西方金德。独人为倮虫之长,秉中央土德。左氏所谓受天地之中以生也。惟其受中,故兼日月五星之气,而无美不臻。虽圣凡有别,而其为灵则一也。形者气质也,神者天命也。五性兼天命、气质两端,故感动时有善恶也。苟其行所无事,如大舜由仁义行,非行仁义,匪惟无恶,即善亦不留其迹,安得有事。而世人之善恶,皆是有心,即是多事,恶故有罪,善亦无功。万事之出,就使每事留神,而百孔千疮,终难弥补。则逐末忘本,扬汤止沸,真不如釜底抽薪矣。
22、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,而主静立人极焉。
23、中正者,太极也。仁义者,阴阳也。以太极为体,以阴阳为用。明体达用之学,内圣由之,外王亦由之,似可以无憾矣。乃圣人不肯自满,而必尽主静之功也。夫“主静”二字,朱子易为“主敬”,后之尊朱子者,遂争言“静”不如“敬”。不知敬由勉强,静本自然。静也者,浩浩其天,无心成化,并此主一无适之心,浑而忘之,圣不可知之谓神。而向之中正仁义,亦返虚入浑,而不留其迹。人之无极耶,天之无极耶,胡为乎而测。
24、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,日月合其明,四时合其序,鬼神合其吉凶。
25、凡此者皆无心者也。天地不自知其德,日月不自知其明,四时不自知其序,鬼神不自知其吉凶。顺乎性之自然,而毫无成见。惟圣人拾其全理,浑然泛然应之,未尝有心求合,而两间之大,不能出其范围。盖其体既立,其用自神,初无顾兹失彼之忧也。
26、君子修之吉,小人悖之凶。
27、不修不悖者,圣人也。修之悖之者,君子小人也。夫圣人初无吉凶之见,由博返约,洞烛本原,不必勉其修,而自无不修,不必禁其悖,而自无所悖,所谓安行也。若君子明知有吉,而为理所范,皇然修之,其功虽有浅深,均能造福。小人明知有凶,而为欲所歆,毅然悖之,其过虽分轻重,均能招殃。精神所至,天地应之,通塞寿夭,胥判如此矣。
28、故曰:立天之道,曰阴与阳;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;立人之道,曰仁与义。
29、此《易•系辞》之说也。阴阳、刚柔、仁义,谁不知之?所难者,立其道焉耳。立者,立乎其先,而怡然涣然,不著于欲,并不著于理,而阴阳、刚柔、仁义莫非此怡然涣然者,生生不穷,而左宜右有。谓其阴而又阳,谓其刚而又柔,谓其仁而又义,溥博渊泉而时出之。而所云天地人三道,亦旁观者分之,而在己并无容心也。敛之藏一心,放之弥六合,握中和之准,定位育之功,非具盛德,其孰能与于斯!
30、又曰:原始反终,故知死生之说。
31、有始即有终,有生即有死。但死生可知,而未生以前、既死以后,则不可知。其说若何?曰:观乎复而一阳动,即知生。观乎姤而一阴萌,即知死。不但此也。生者死之本,观生时之作为而死可知。死者生之机,观死时之情状而生可知。大抵人之初生,各有天命。气即与命俱,理即与气俱。以理摄气而精完,以气壮理而神固。生固生也,死亦生也。其在常人,日沈酣于人欲之中,而理久澌灭,其气虽不遽散,而无以为之主,断不久长。死固死也,生亦死也。间有能文之灵鬼,享福之庸鬼,衔冤之苦鬼,耿耿一灵,不肯消化,亦但如电光石火,疑有疑无,且难至数百年,况与天地同寿乎。因思三教皆名为道,而老氏符录,释氏经咒,儒氏诗文,其非本旨。灼然即数千年以前,老氏深根固蒂、守中抱一,以命而全性也。释氏和合凝集、决定成就,以性而全命也。孔子尽性以至命、孟子养性以立命。皆为性命双修,有利无害,岂非死生之说了然于胸中哉!
32、大哉易也,斯其至矣!